時間就是這么個東西：幾年前我在公共場合聽到小孩哭鬧，都會特別煩躁，能有多遠躲多遠；幾年后，再聽到孩子哭鬧，我則會下意識地想起我的那些姐妹們，想象她們會怎么應(yīng)付這樣的場景——在我的大學好友QQ群里，當年同宿舍的幾個女大學生都當媽了，除了我。

我以為“生還是不生”這樣的問題早已不再是問題了（印象中十年前的媒體就熱烈討論過“丁克”現(xiàn)象），很明顯，這不就是個人選擇的事嘛?？墒聦嵶C明，一個已婚女人的肚子，仍然會是廣大親朋好友關(guān)注的焦點。說起來我也曾經(jīng)乏味得很，有時候談著談著沒話題了，也會對已婚朋友問一句：“什么時候生孩子?。?rdquo;可見毫無趣味的生活真的會讓人變得面目可憎。

當一個女人決定不生或推遲生育，她必須獨自消化社會壓力

8月份最新的《時代》雜志，再次以“不生孩子”為封面主題，因為美國的出生率已經(jīng)打破歷史最低紀錄。報道一開篇就說了一個故事：一個14歲的少女Laura決定以后不要孩子，因為她目睹媽媽一輩子都沒有“自己的時間”，她的媽媽說：“你將來會改變主意的”，她就一直等待著這個“改變”的時刻。然而，這個時刻從來沒有發(fā)生在她身上。現(xiàn)在她已經(jīng)50歲了，作為一個作家兼紀錄片導(dǎo)演，她一天比一天發(fā)現(xiàn)，沒有孩子的人生很完整。

國內(nèi)的關(guān)軍寫了一本《無后為大》，從生命、教育、社會、倫理、環(huán)境等角度闡述丁克的理由。這算是國內(nèi)第一本真誠討論“不生”的書。撇開大環(huán)境，對于許多個人來說，最重要的原因是生育代價和個人追求起了嚴重沖突，正如《時代》封面主題的副標題所說：“如果想要這一切就不能要孩子”——“這一切”指的是：時間、自由、職業(yè)、興趣、健身、娛樂等一切個人在乎的東西。更重要的是，這些人沒法忍受做“只生不養(yǎng)”的父母：生，誰不會，可對生命復(fù)雜性的敬畏，加劇了他們“一定要做好父母的”的偏執(zhí)。這樣一來，沖突就幾乎不可調(diào)和了：人的精力、時間和金錢畢竟都是有限的。

生孩子是繁衍本能，不生孩子是依靠本能之外的反思，所以不生的理由往往是經(jīng)過深思熟慮，很難被外人駁倒。有人生了孩子之后說：“當生活失望，讓孩子出場。”這句話嚇了我一跳，但很有它的代表性：與其說是孩子需要父母，不如說父母需要孩子。但很多大人不能看明白這一點。我判斷一個父母有沒有好的育兒觀很簡單：好的父母發(fā)自內(nèi)心地感謝孩子；壞的父母發(fā)自內(nèi)心地索取和控制孩子。 

身為一個女人，我更關(guān)注生育對女人意味著什么。作為擁有生育特權(quán)的一個性別，每個女人都無法逃避這個重大的命題?？上?，真正快樂的媽媽太少。所有的新晉媽媽都告訴我，不要對男人期望過高。當你經(jīng)歷著身體的撕裂，熬夜擠奶，兩個乳頭被咬爛發(fā)炎而那個男人在身邊沉沉睡去，你會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在一個叫“B-612”的星球上。你問這個星球在哪？嗯，就是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，那么孤獨。而這只是無數(shù)個淹沒你的小事件之一。更不要提那些實際的問題：職業(yè)的中斷、薪水的減少、時間的壓榨、和老人的斗智斗勇（中國家庭沒幾個不需要老人帶孩子）、親人的不理解……如果你想學孩子父親那樣每天只需要下班回來親親孩子、周末帶孩子玩玩、然后把所有的鎖事都交給老婆和老媽？對不起噢，你就是那個叫“老婆”的人。

在社會大環(huán)境和男人覺悟都讓女人獨自承擔了太多育兒成本的時候，選擇不生，有時候是女人的一種自救。 

越來越多的女性意識到：生育不是義務(wù)，而是一種選擇

《絕望主婦》里的Lynette無疑是最絕望的那一個：她一共生了5個孩子。Lynette和一個年輕孕婦的對話非常經(jīng)典：

年輕孕婦：我知道會很忙，但是幸運的是我的老公會盡力幫我。

Lynette：是啊，但是那不可能。

年輕孕婦：你的意思是？

Lynette：剛開始他可能會幫忙，在他的新鮮勁過去前或許會幫忙換一兩片尿布。至于凌晨四點幫忙喂奶，你還是別指望了。

年輕孕婦：你不認識我老公，他不一樣。

Lynette：他有奶子嗎？

年輕孕婦：沒有。

Lynette：那就只能你來了。你孩子朝嬰兒監(jiān)控器大哭，而你老公動都懶得動。

年輕孕婦：好……好吧。

Lynette：(舉起一本女性雜志)我還沒有說完呢，你看到這個沒有？你從此再也沒機會穿比基尼了。

年輕孕婦：但是你不是生過四個孩子嗎？你的身材看起來還不錯啊。

Lynette：你又沒見過我裸體的樣子，我的小腹就像坨西班牙灰泥，而我的乳房就像放了一周的漏氣的氣球。

Woman：可是大多數(shù)女人都說這是她們一生中最美好的事情。

Lynette：大多數(shù)女人都是騙子！這是代代相傳的謊言，這樣她們才有外孫抱。 

年輕孕婦：拜托不要跟我說下去了！

Lynette：不，你得聽完。你需要準備好：你的孩子會襲擊你，從你錢包偷錢，你老公會隨便買份生日禮物打發(fā)你，更要命的是：你的余生，常常感到孤單寂寞，但別妄想得到一刻安寧。

年輕孕婦：（嚎啕大哭）。

我知道有人會說我用心險惡，是的，我就是用心險惡，如果一個女人不能了解做母親是一場自我承擔的孤獨之旅，她就是在做一個非常危險的決定，也不能做好一個母親。那些匆匆忙忙生下孩子的女人，特別是文藝女青年，是“產(chǎn)后抑郁”的高發(fā)人群——因為她們還沒有真正調(diào)整好“母親”和“自我”這兩個角色的沖突。

別以為你會犧牲得心甘情愿，人往往會高估自己的奉獻精神。當你的個人生活不斷被壓縮，或者當你為了孩子當全職主婦只能伸手向男人要錢，或者當你陷身于家庭育兒糾紛孤軍奮戰(zhàn)，你就會變得易怒、委屈，你會發(fā)現(xiàn)，你和自己年輕時討厭的“歐巴桑”越來越像，還不招老公孩子待見……

一個女人一年要產(chǎn)出十二顆卵子，但她要在滿足三個條件下生孩子，這顆卵子才用得不那么魯莽：第一，自己特別想要孩子（不為任何人而生）；第二，能對自己的生活負責；第三，能對將來的孩子的生活負責。 

想清楚這三點，如果結(jié)論是不生，誰敢抱著孩子說你是個不負責的人。

文/宋涵

原題《不生孩子的責任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