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巷尾

后羿發(fā)現(xiàn)了蝴蝶的尸體。蝴蝶跌倒在干枯的花叢里，殘缺的翅膀化成了粉末。

天上的十個太陽在狂笑。

傳說蚩尤有一座關(guān)奴隸的監(jiān)牢，喝酒的時候，他就會讓奴隸一扇一扇打開鐵門，直到一只藏在門后的老虎把奴隸撕得粉碎，然后他便痛飲。

后羿知道有些東西總會死，蚩尤的奴隸，有窮氏祭祀要用的那只羊，蝴蝶。

嫦娥離開了。第十三個黑夜還是沒有來。

第一個黃昏遲遲不肯出現(xiàn)的時候，筮人們都以為這只是一種稍縱即逝的天氣現(xiàn)象。

帝嚳高辛氏的族人們是在那之后來的。

他們臨走前說了很多，云的形狀，星辰的軌跡，西王母的飛梭，月亮，以及另一些的東西，核聚變，光帆，曲率引擎，生態(tài)圈，一敗涂地。這些意義不明的詞語令后羿費解，帝嚳的女兒——嫦娥，在門外熟練地安撫著族里的老人和孩子們的時候，后羿忽然想回去看看自己的弓。

只有白天沒有黑夜的時候，氣候熱的很快，草木很快都衰敗下來。

后羿最后一次嘗試要打獵的時候，看到一只垂死的羊，后羿把箭從弦上拿下來，插回背后的箭袋里。羊的眼神讓他想起兒時記憶里部落中那些老人臨終時的面容。

“他們需要一個會操縱引力彈弓軌道計算機的人”嫦娥說。

后羿沒有說話，默默的看著有窮氏的柱子，柱子上篆刻著象征天空與祖先面容的圖騰。

“那高辛氏的那一根怎么辦……”后羿問。

“臨走的時候插在月亮上，月亮?xí)灰﹀^一直固定在地球的背面。”

垂死的大地令每個人都感到疲憊。

嫦娥在陷入睡眠的時候做了夢，夢見那是更遠(yuǎn)古的時候，大地上還遍地馳騁著巨大爬行類的恐獸。共工撞斷了不周山，整個世界的水從天上不斷地涌下來。她和后羿是兩只無助的刺猬，站在土臺上等水慢慢漫上來，那夜那么黑，那么冷，一切都在逐漸死去，只有水里有很多游動的魚兒。他們是帝辛氏的族人，他們從水里往上看，擁有著一樣冷漠的眼神。

帝嚳的女兒驚醒的時候，有窮氏的族長還在熟睡。她溫柔的幫后羿把被角掖好，眼睛里的堤壩在崩潰。

有人說嫦娥出奔的時候，一直仰著頭。她跑的很快，帶起的風(fēng)吹干了她臉上所有的眼淚。

西王母的飛梭一天后超過了第一宇宙速度。十個太陽依然在天空的最高處閃耀。天帝的孩子們在狂笑，皇帝的孩子們睡在蔭涼的宮殿里。

很多人已經(jīng)死去，很多人正在死。

后羿在世界上開始以一個人的形式存在。后羿每天都擦自己的弓，把蠟一點一點勻涂在弦上。后羿在思考如何把箭射到天上，等后羿想明白了，后羿就去把弓拉開。

后羿偶爾會想起有窮氏古老的傳說，天上的星辰上存在著和我們相似的世界，在另外的世界有和我們一樣的人做了不一樣的選擇。

對不會射箭的后羿和沒有離開的嫦娥想象令他片刻恍惚。胸腔里的氣體越過迷宮想要化為嘆息。然后后羿繼續(xù)思考如何把箭射到天上。

軟弱是幾千年后才會被人發(fā)明使用的詞語。后羿是弓箭手。

弓箭手不需要女人，弓箭手也不需要眼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