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iscovery 有一個節(jié)目,專門探討人性,其中有一集叫做“How evil are u”(人心險惡),用電視的方法展現(xiàn)著名的 Milgram18 實驗。
方法很簡單,從街頭挑選路人,告訴他們參加一個實驗。他們的角色是老師,而通過電視監(jiān)視屏幕,他們可以看到隔壁房間的學生。他們需要提問,而如果學生答錯了,就按一下電擊按鈕。答錯越多,遭到電擊強度越大,身為老師,會看到學生痛苦的表情、哀叫,甚至乞求。而實驗的目的,是看這些接受了任務的老師會不會因此而停下來。
當然,電擊是假的,學生們的痛苦是假裝的,Milgram18 是美國社會心理學家米爾戈倫(Stanley Milgram)在 1963 年發(fā)表的研究結果,展現(xiàn)了人們是如何在沒有任何脅迫的情況下,配合權威自愿地進行對別人的傷害。實驗的參與者會被不斷地提醒繼續(xù),但是如果參與者堅定地表示不愿再進行,那實驗就會停下來。
當時的研究結果是頗讓心理學家們失落的,因為 45% 的參與者,40 個參與者里面有 18 個人,對被懲罰的學生連續(xù)三次按下的電壓達到了 450 伏,也就是被告知的極限,這也就是這個實驗為何叫做 Milgram18。之前一群心理學家預期,應該只有 1% 到 10% 的人會繼續(xù)到最后,因為面對被懲罰者的痛苦,同情心、良知、是非觀念會讓他們停手。
媒體對于這個實驗一直抱著極大的興趣,也試圖來記錄,人性會不會隨著社會的改變而改變。只是,不管是八十年代的電視節(jié)目,還是 Discovery 不久前的這部影片,人們并沒有擺脫這個實驗的結果:那就是在一個作惡的制度下,人們只要承擔了其中的一個角色,就會有惡的表現(xiàn),盡管并沒有遭受任何威脅。
1986 年,英國歌手 Peter Gabriel 寫了一首歌:We do what we’re told (Milgram’s 37)(我們只是遵命而已)。在米爾戈倫的實驗中,只有三個人拒絕按下電擊鍵,來懲罰答錯題的學生。也就是說,超過九成的參與者,或多或少的,自愿做了傷害別人的事情。而看 Discovery 的影片,只有一個年輕女性,站起來轉身離開,她大叫:這太殘忍了。
以局外人身份,去看待一件事情的時候,往往可以很輕易地說出,哪些事情是不可以做,哪些事情是錯的。拿我自己來說,甚至相信,如果我是其中某一個角色的時候,我一定會作出正確的選擇,比如人們一直在講的:「槍口抬高一寸」【1】。我想,很多人和我一樣,對自己有這樣的信心。
但是,真的是這樣嗎?
如果假設人性都是善良的,人們會跟隨自己的良知作出選擇,那為何會有種族清洗?為何會有對猶太人的大屠殺?為何會有“文革”中的相互揭發(fā)批斗?為何會有欺騙?如果沒有個體的參與,運動又如何可能形成?
米爾戈倫的實驗早就告訴我們,依靠人性,也就是人們對自己的道德約束,遠遠比不上一個好的制度。因為在一個壞的制度下,普通人都會成為作惡的一部分,一起來維護這個制度的運作,并且會為自己尋找一個理由,那就是我只不過在做權威告訴我應該做的事情而已,就好像我只是在做一份工作,做我的分內事而已。
米爾戈倫的實驗,參加者還有退出的可能,只要對于權威有足夠的反抗意志,能夠堅持自己的道德標準。但是如果制度的設計讓人沒有其他選擇,沒有退出的可能,于是作惡就會成為更理所當然的事情,因為已經(jīng)不存在是否自愿的問題,沒有選擇本身就是一種脅迫。
Discovery 的這部片子,在結尾的時候為米爾戈倫實驗增添了一點新東西,那就是在那些參與者準備退出的時候,出現(xiàn)一位專家,告訴對方不用擔心,可以繼續(xù),于是絕大部分準備退縮的人又按下了電擊按鈕。人會相互影響,尤其是一個人用權威的面目出現(xiàn)的時候。
鄉(xiāng)村歌手 Dar Williams 在 2008 年寫了一首歌 buzzer(電擊),講述了自己在參加完這個實驗,對答錯題的學生一次次按下按鈕之后的感受。
“那個男人問我,你知道法西斯嗎?我說我當然知道,那就是屈服于權威,去做你不引以為豪的事情。
我忽然明白了,我就是原因,我就是引發(fā)戰(zhàn)爭的原因,我們沒有必要再去譴責那些發(fā)動戰(zhàn)爭的人。
因為我明知道是錯的,但是我按下了按鈕,我按下了按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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