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醬油炒面，蓋一塊金黃的炸肉排，再澆上酸甜汁……在奧地利維也納街頭的不少中式快餐店，這種奇特的組合成為當?shù)厝俗放醯?ldquo;中國美食”。“專門給外國人吃的，完全不是正宗的中餐”，當?shù)厝A人如此評價。

這樣的判斷不無道理。炸肉排是維也納的傳統(tǒng)菜肴，面條則來自意大利，如此迎合當?shù)乜谖兜?ldquo;創(chuàng)新”，在一些人看來可能會影響中餐在海外的形象，不利于傳播中國文化。然而，許多看似“非正宗”中餐，早已在全球落地生根。當部分人還在感嘆本國飲食文化“養(yǎng)在深閨人未識”，“非正宗”中餐卻能廣為流傳、備受好評，其間的反差，值得思量。

“墻‘外’開花墻外香”的現(xiàn)象，并非中餐所獨有。墨西哥人同樣會覺得，風行世界的美式墨西哥卷餅乏味無趣；土耳其人則會吐槽，走紅歐亞的土耳其烤肉很不像樣；意大利人甚至還成立了一個“正宗那不勒斯披薩委員會”，對世界各地的改良披薩頗有微詞。但倘若如上述委員會宣稱的那樣，用意大利面粉、圣馬薩諾番茄和坎帕尼亞水牛淡奶酪做出來的披薩，才算正宗，那披薩恐怕也無法走遍世界，成為世人皆知的意大利美食了。

這或許可以說明，味蕾和腸胃的滿足感，會隨著風土的變化而調(diào)整；漂洋過海的傳統(tǒng)美食，不得不面臨轉(zhuǎn)化和發(fā)展的考題——我們認為好的東西，在對方看來可能未必；要讓人接受，菜品自然要根據(jù)當?shù)氐那闆r加以改良。所以，當我們嘗試將飲食作為文化名片推向全球時，除了基于個人體驗的推薦，或許更需要考慮，如何使其成為一種“世界語言”。

由此不難理解“非正宗”美食的演變，內(nèi)里暗含了文化交流、文化融合的密碼。上世紀70年代，加拿大的日本廚師用牛油果代替當?shù)厝瞬涣晳T的生鮮魚，并用反卷的方式，把“賣相不佳”的海苔隱藏起來，發(fā)明了加州壽司卷。這起初并不被日本本土認同，沒想到卻在北美大受歡迎，很多西方人因此開始嘗試更多所謂正宗的日本料理?？梢姡还苁悄膫€國家的美食，既然走出了國門，那么關于美味的定義，就會隨著地域、口味的變化而改變。這不是對傳統(tǒng)的偏離，相反，正是在與當?shù)匚幕饾u融合的過程中，傳統(tǒng)美食得以超越地理局限，煥發(fā)新的光彩。

2016年，美國紐約舉辦了一場名為“酸甜苦辣：中餐旅美記”的特展。記得有份半個世紀前的中餐館菜單，第一頁居然寫的是牛排、漢堡和三明治。如今，很多海外中餐館不再需要供應牛排、漢堡；而新一代的華裔廚師，正從中國文化中不斷尋求靈感，創(chuàng)新出一大批中西融合菜，這當然是一種進步。誠如策展人所言，中式小吃店一直是華人在新家園建立新生活的基石，“它承載的不僅僅是幾道菜肴，而是華人在美國落腳、扎根、開枝散葉的歷程。”只有讀懂了美食背后的故事，我們才能更具體地理解“酸甜苦辣”不同配比的深層含義。這里面有味覺的調(diào)整平衡，有人生的千滋百味，更有文明的交流互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