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叫亞妮,曾是浙江衛(wèi)視的當家花旦。
她曾在CCTV國際頻道“中國旅游”節(jié)目擔任主持人,后進入浙江電視臺,2000年,浙江衛(wèi)視首次用她個人名字命名了她主持的欄目——《亞妮專訪》?!秮喣輰TL》成為浙江衛(wèi)視的黃金主持欄目,收視名列前茅。
10年前,她突然從電視上消失,來到山西左權縣,至今也沒有回到舞臺。
不久前,她將近10年經(jīng)歷寫成了一本書,崔永元發(fā)微博推薦她的書:直抵心靈!
原來,在這10年間,為了山西左權縣的11個盲人,她賣了房子,借了債,堅持了10年。只是為了更多的人知道左權這群盲人的故事。
事情得從2000年說起,當時亞妮是“中國首屆原生態(tài)南北民歌擂臺賽”決賽的主持人。一位名叫石占明的羊倌直接跳過初賽和復賽,一步跨入決賽,羊倌拿著羊鞭,站在決賽舞臺上,在觀眾哧哧的笑聲中,甩著羊鞭,一聲長長的干吼,全場震住了,唱完好久后,現(xiàn)場才響起雷鳴般的掌聲。
石占明站在舞臺上
石占明獲得這場擂臺賽唯一的冠軍——歌王獎。自此,他以羊倌兒歌王而揚名。
主持完決賽之后,亞妮想探訪孕育出石占明歌聲的那片土地,了解他的故事,拍一集《亞妮訪談》。
亞妮探訪石占明,和他家的400頭羊
亞妮自此踏入了一個她此前完全沒料到的世界。2001年在一次采訪石占明的太行山之行中,亞妮碰到了一群盲人——他們個個唱得跟石占明一樣好,他們是天生的流浪者和賣唱人,而且,他們的身世,堪稱傳奇。
這是一群被當?shù)厝朔Q作“沒眼人”的流浪盲藝人群體,而傳說他們在抗戰(zhàn)期間,是一支八路軍的情報隊伍,但是他們沒有編制、沒有檔案、沒有記錄,只存在于老鄉(xiāng)們的記憶和口口相傳中。
他們在太行山賣唱,行走于茫茫大山,卻保存著遼州小調(diào)完整的曲牌曲目和原生態(tài)的演唱方式。遼州小調(diào)作為西部民歌的支流被列入中國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名錄。
“盲宣隊”無意中保全了中國西部民歌———山西省左權民歌最原生的狀態(tài)和最齊全的曲牌曲目;而左權民歌已經(jīng)被納入中國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名錄。盲宣隊員把古老的曲牌曲目口口相傳,內(nèi)容有的現(xiàn)編隨唱。
1940年,八路軍抗日前線總指揮部設在左權縣麻田鄉(xiāng)。為了突破日本鬼子的封鎖,八路軍把游唱太行的“沒眼人”組織起來,他們以唱曲為掩護,刺探軍情、宣傳抗日,成了一支特殊的情報部隊。“沒眼人”翻山過嶺就靠一根棍一雙腳,于是就有了“過山腳”這個名。
亞妮說,沒眼人是中國的“荷馬”。時任中國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研究保護中心主任田青說,沒眼人是“活著的阿炳”。
這是一群在一般人看來生活在世界最底層的人,70年來,他們在太行山周圍的大約1700個村莊間流浪,賣唱為生,生生死死,延續(xù)至今。他們活著或者死去,原本沒有人會關注,盡管他們個個身懷唱念吹打的絕技,演繹著各種糾纏動人的人生故事……
直到2001年,亞妮像發(fā)現(xiàn)了稀世珍寶一樣發(fā)現(xiàn)了他們,并開始記錄他們的故事。過去幾十年間,沒眼人的隊伍曾經(jīng)達到幾十上百號人,2001年,亞妮見到的沒眼人,只有11人。
她開始覺得有必要用電影的形式來記錄這個傳奇隊伍的人生故事。電影拍攝項目從2006年正式啟動。
她很快發(fā)現(xiàn)電影是個燒錢的無底洞。在融資困難的情況下,她只能押房子、找貸款,傾其所有,花了幾百萬元,錄下500多小時的影像素材。
為什么一定要這么辛苦做沒眼人的片子?亞妮說:有時候我也會有困惑,我花了10年的時間和幾乎所有的積蓄,而且?guī)缀醢褯]眼人最隱私的內(nèi)心都擺到大家面前了,這是不是理智的行為?
但令她著急的是,現(xiàn)代化正在改變這里的一切,“沒眼人”們正悄悄退出歷史舞臺,仿佛從沒來過。“如果我不去記錄他們,他們就會消失了。連帶他們的生活和這些屬于非遺的技藝,那些唱詞唱調(diào),那些活生生的故事,消失了多可惜……”
10年來,這部電影跨越連綿的太行山,將這個杭州女人和11個瞎男人聯(lián)系在一起。因為電影,她已經(jīng)是第10個年頭和他們一起吃年飯。只是前幾年,她都是帶著百十來號人的攝制組,這一次,她孤身一人,因為電影拍到末了,身兼編劇、導演、制片人的杭州女人,幾近傾家蕩產(chǎn)。
亞妮堅持了下來。為此,她賣掉房子。此前她是一個有原則的主持人,絕不參加“堂會”表演,她接受不了這樣的圖景:自己在舞臺上演出,富人們卻在臺下大吃大喝。然而,為了心中的那片永恒,連這樣的委屈,亞妮也接受了,她不僅去攬活,還談價。
為了心中的那部電影,她放棄了一切,在漫長的拍攝過程中,身邊三個人先后去世了,包括鼓打得最好的“肉三”,他病死前,萬分遺憾地說:我是等不到你的電影了。幾乎每個“沒眼人”都在盼望著,因為那是他們生命尊嚴的綻放。
在山區(qū),亞妮晚上有時不得不和“沒眼人”睡在一起,他們都是光棍,長年不洗澡,身上的臭氣令人窒息,偏偏亞妮對氣味異常敏感,她連農(nóng)村廁所都進不去,然而,她忍了下來。
電影還沒完成,亞妮創(chuàng)作的故事先被出版社拿到,推出圖書《沒眼人》。該書編輯沈家樂說:從來沒有看一個書稿,像這個書稿一樣讓她幾度落淚。“這本書無關憐憫,只有震撼。沒眼人眼里沒有光,但心是敞亮的。而我們看似光鮮,但其實未必有他們的明白和快樂?!?/p>
就像沒眼人的老隊長老屎蛋說的那樣:眼沒了,心就亮了。
他們看不見世界,但人人都是那么快活,只要有一口吃的,他們就覺得很滿足,他們對著天空自由地歌唱,高興也唱,傷心也唱,沒有人旁觀,他們只為自己。他們還沒有學會爾虞我詐,不會為職稱、榮譽、金錢而窮兇極惡,他們沒有假面,他們的笑發(fā)自內(nèi)心,異常單純。
亞妮說,我寫沒眼人、拍沒眼人,不是為了讓人們可憐他們,而更想讓人們感受這群人在他們的世界里快樂自由的狀態(tài),我們現(xiàn)代人已經(jīng)遠離這樣的狀態(tài)太久了……
“沒有欲望和遮掩的快樂,是真正的快樂;能坦然活著和死去的自由,是真正的自由?!?/strong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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